託好萊塢「侏儸紀公園」系列電影之福,人人都知道地球史上有個「侏儸紀」,而且侏儸 紀是中生代—也就是恐龍時代—的一部分。不過,對恐龍稍有常識的人,往往對於電影名字中的「侏儸紀」大惑不解。按國中課本的地質年代表,中生代分前中後三 期,侏儸紀是中期,前有三疊紀,後有白堊紀。恐龍在三疊紀晚期演化出現,侏儸紀與白堊紀才是真正的恐龍時代。此外,侏儸紀與白堊紀的恐龍,主要類型並不相 同。長頸恐龍如迷惑龍,是侏儸紀的恐龍;電影的主角—暴龍、迅猛龍—卻是白堊紀的恐龍。
廿年前,「侏儸紀公園」原著小說出版,記者拿這個問題訪問過作者克萊頓(兩年前過世,享年66歲)。他揭曉的謎底令人莞爾:他只是覺得 Jurassic(侏儸紀)念起來煞有介事,別無微言大義。
克萊頓言下之意似乎是:名實有別,不必刻舟求劍,不妨得魚忘筌。他的小說旨在提醒世人:生物技術是雙面刃,帶來機會,也潛藏危機。談何容易。對生物技術作 這種判斷,太便宜也太籠統;無論小說還是電影,都承擔不起這一重任。
「侏儸紀公園」最成功之處,是刻畫了恐龍的新形象。1960年代末,古生物學家開始以新的路數研究恐龍,指出恐龍與常識中的爬行類不同;現生動物中,與恐 龍最親近的是鱷魚與鳥類;恐龍可能是溫血動物;恐龍可能有複雜的社會行為。電影中的迅猛龍機變、慧黠,還會合作狩獵,與現生爬行類格格不入。這些都是先進 的聲光特效擅場之處。
先顧後再瞻前
至於生物科技的得與失,一言難盡,電影可能不是理想的媒體。話說1953年,科學家發現了DNA分子的雙螺旋結構,DNA科學逐漸成為顯學;投入的資源越 來越多,喊出的口號越來越樂觀。例如1971年美國向癌症宣戰;公元2000年人類基因組計畫接近完成時,有人預言人類壽命可以延長一倍,甚至到1200 歲。在這期間,基因工程技術可能會創造出有害微生物的憂慮,倒在全球科學家協議自制後,證明是子虛烏有。
仗著後見之明,現在我們看得更清楚了。對於生物技術,該警惕的不是未來可能發生的危害,而是過去的樂觀預言:絕大多數打著利用厚生旗號的研究,都沒有開花 結果。這是涉及公共資源分配的基本問題。科學家為爭取研究經費,言大而夸,人之常情;建立究責機制,才是釜底抽薪之計。
科學社群的義務
去年底的新片「阿凡達」,聲光特效更先進,反襯之下不只理念相形見絀,科學方面更捉襟見肘。別的不說,納美人的造型就違反了已確立了一個半世紀的科學事 實。早在1860年代初,英國生物學家赫胥黎就以比較解剖學證據指出:猿與人比較相似,與猴反而沒那麼相似。根據基因組證據,人的始祖是猿,不是猴;人不 是猴子變的,是猩猩變的。難怪人沒有尾巴,因為猿就沒有。
這可能不是「阿凡達」團隊無知。我們腦子裡貯存的知識,不會自動發生作用。科學是一種特殊的認知方式,長期浸淫才能養成習慣;大部分人都半途而廢。這一現 實正是科學社群的利基:主動承擔科學教育的責任,與社會進行持續而長期的互動,至少可以贏得大眾的信賴。即使純以利害計,都是只賺不賠的生意。何況,科學 社群本來就是納稅人供養的。
(作者是生物人類學者,任職於中研院史語所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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